英文原文作者為 Chiya Elle,原文點這裡。感謝 Chen-Yu Chan 的中文翻譯。

奶奶說:婚姻是女人的幸福。

「如果你嫁的好,幸福就會隨之而來;但如果你嫁給一個失敗的爛人,你擁有的才能、智識、美貌都沒有辦法讓你逃離悲慘的困境。」我猜奶奶的這個說法,應該是用當代的方法,來解釋她自己的奶奶告訴她的人生智慧。

「我知道我知道,時代不一樣了。」奶奶常在我正要長篇闊論的反駁她時,快速搶話封住我的口。她繼續審問我為什麼還沒結婚,我都跟她說:「我還有想做的事情。」現代女性雖然跟過去不同,但社會對女性的期待,或者說男性社會對女性的期待有跟著進步嗎?如果沒有,這條鴻溝,也就是社會期待與女性解放之間的鴻溝又是怎麼填滿的?答案:婚姻仲介。

在台灣跟南韓,已經有許多的男性經由婚姻仲介公司來找到自己來自中國、越南、或印尼的外籍配偶。因為本國的女性不想要在結婚後犧牲掉教育與專業上的機會,所以本國的配偶正在短缺中。在西班牙,結婚率跟出生率一如其他已開發國家,都在快速下降的;但跟台灣不同的是,西班牙並不太在意單身這件事。一個四十歲大叔在夜店中跳舞完全不會得到奇怪的眼光,但在台灣一個這樣的男性必須面對來自家庭與社會的重大壓力,要求他必須生育與照顧父母,就像在大部分的東亞國家的兒子與媳婦必須要負起照顧父母的責任。

在西班牙,多元的移民造就多元的文化,而台灣的移民主要則是因為這些跨國婚姻。西班牙男性跟女性與外國異性結婚的比例相近,但在台灣卻幾乎只有男性會有異國婚姻。還有,西班牙結婚時男方不需要給女方家庭什麼金錢,但台灣結婚時男方通常要包媒人禮與聘金,是一大筆開銷。

婚姻仲介的概念一直無法在我腦中成型,直到約十年前的夏天我去台灣旅行,在北台灣的鄉下路邊看到牌子寫著「越南新娘仲介,保證處女!」當時我是在 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主修社會學的大二生,這能令我下巴掉下來的畫面,絕對是我最想用我那兩百萬畫素的相機記錄下的。首先,我記得除非我們在討論「聖母瑪莉無染原罪」,否則「處女」這個字不是一個會大喇喇貼出的字眼吧?再者,像台灣這樣的保守社會怎麼會直接把處女膜拿上談判桌?還有最重要的,什麼叫「越南新娘」?

 

主動透過婚姻仲介來尋找另一半跟日本的「聯誼」是不一樣的。「聯誼」是一群單身的人藉由相約喝酒唱卡拉OK來認識異性,也跟牛郎織女般的線上約會不同。婚姻仲介從不隱瞞他們的商業目的:女人的美貌、生育能力、勤奮,都是可以拿到市場上來估價的,而在一個缺乏女性願意投入家庭的傳統社會,這樣的女人就相當值錢;在 2000 年左右,高學歷女性的「罷婚」與出生率的下降衝擊讓婚姻移民開始出現在台灣與南韓,又因為想要「嫁得更好」的趨勢,低社會階層的台灣與南韓男性開始在其他地方尋找女性來照顧父母、家庭、與傳宗接代。就算是現代社會,也不該低估家族要求「傳宗接代」的力道,既然台灣跟南韓都是亞洲相對較富裕的國家,這樣的婚姻需求就變成仲介業者與來自較貧窮國家女性的機會。

所以第一次約會是什麼樣子?根據統計,每年數以千計的南韓男性會飛到烏茲別克、越南或菲律賓去挑選平均小他們十到二十歲的新娘,由仲介安排碰面的地點。根據我們研究中心的一位來自Yonsei University 的訪問教授 Dr. Hyunok Lee 的說法,這些女性會被要求要盡快嫁掉,否則就是在浪費仲介業者的錢。雖然業者會賺走大多數的費用,但新娘的娘家都期望婚後能定期的收到新娘匯回家的錢;在台灣跟南韓,中國新娘佔了最大的比例,其次是越南新娘。根據南韓婚姻仲介業者的調查,南韓男性覺得外國女性比較不挑,也比較順從;另外他們也十分重視膚色。

這樣的婚姻結合抹黑了跨國界婚姻。仲介的外籍新娘大致無法使用當地的語言,造成下一代在學校的表現沒有父母都是本國人的小孩好。加拿大的社會學者 Dr. Danièle Bélanger 表示,戶政單位甚至公開的抨擊婚仲業者,放任文盲與缺乏衛生教育的外籍新娘混入社會造成「人口素質降低」;除了語言與文化的不同,東亞人常看低東南亞來的人。淡江大學的李元貞教授說:新移民配偶飽受國籍、性別、與社會階層的「三方歧視」,台灣社會對於媳婦應附屬於丈夫的要求更加劇了這樣的歧視。更甚者,夫妻之間的年齡差距、處世方式、語言隔閡也可能造成家暴、逃婚、與家庭動盪。

Dr. Bélanger 把台灣跟南韓的現象稱做「種族國族主義」。這兩個社會都漸漸被多元文化包圍,所以「台灣人」的定義必須要調整了。這些配偶不會只是暫時待在台灣,他們會改變台灣的人口結構,融入台灣的家庭,並且培育台灣的下一代,所以台灣官方已經開始改用「新女性移民」來取代「外籍新娘」、「外籍配偶」的用詞,並且藉由提供中文課程來消除語言與文化的隔閡。

故事到這裡是個美麗的結局,但醜陋的事實是移民女性意識的抬頭直接挑戰了丈夫的權威。這些男性開始反對妻子融入當地社會的語言與文化,因為當這些女性有了傾訴的管道或是說出來的能力,就不會繼續容忍丈夫的欺壓。而且知識也告訴她們男女應平等;根據韓國的調查,妻子的服從是本國男性想要跨國婚姻的最大原因之一。若是他們的妻子可以識字(台灣政府負責新移民協助的網頁主要都是使用中文,英文撰寫的資訊十分破碎,更不用說越南文或其他語言)或認識丈夫以外的資源,都會讓這些丈夫非常不滿。

從人口學的現實面來看這波移民潮,會發現民族主義最終需要與種族主義有所分別。對台灣人或韓國人來說,的確很難想像一個不同種族的「外國人」要怎麼被認成本國人。不只亞洲有這樣的現象,歐洲有很多民族國家也有這樣的問題,祖先來自哪裡就是哪裡人,身分認同是由語文、外觀、姓來定義。多元文化對這些國家都是新的概念;經過跨境婚姻與移民,身分認同與歸屬就變得更加複雜。中國人、越南人、泰國人、柬埔寨人大量的嫁到台灣與南韓,婚姻市場的供需造成這些人口移動的必然性。我並不十分認同婚姻商品化,但這的確解決了一些經濟與社會困境。移民新娘會比移民工人對未來的影響更大,移民們直接塑造了下一代的發展;雖然羞辱可以暫時帶來種族上的優越感,但在未來,這些羞辱者可能早晨醒來發現新總統的母語是越南文,到時總統會感謝他小時候曾受過公平的對待。

(圖片為舊金山菲裔藝術團體,就名為 Mail Order Brides (「郵購新娘」)。CC BY-SA 3.0)

 

Chiya grew up in New Jersey, but lived in Massachusetts, California and Washington, DC. While she should be dedicating more time as a researcher in social science and demography, she is perpetually distracted by animal rights, nutrition, traveling, learning new instruments and studying foreign languages. She is currently based in Barcelona, Spain.
Chiya El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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