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草原兇殺案：正視有害男子氣概，尊重女性

This is a translation from the original “Huashan Grassland Murder: Unveiling Toxic Masculinity in Taiwan” by TW Girl. Translation by the aut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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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草原自治區是一個獨特的非典型聚落，離華山文創園區不遠，但的確像是體制外的藝文特區。任何人都可以發起有趣的活動，舉凡曬太陽、做瑜伽、唱歌打鼓、聽演講、形式不拘的藝術創作等都能在這裡看見。我自然也被這樣自由的氛圍吸引，從去年收到申請批准使用草原，到開始有帳篷房舍，草原在短短的三個月內形成了真正的聚落。

正當六月草原上的活動因在月底即將消失而越來越活躍時，一個突入其來的謀殺案打亂了草原的步調。5月31日，37歲的陳姓男教練在草原內教學射箭的草屋謀殺了30歲的高姓女學生並將她分屍。 高女曾上過一次陳男的射箭課程，第二次見面陳男就試圖性侵高女，陳男性侵未遂後勒死高女並殘忍肢解，直到高女失蹤十天後才坦承犯行。

What is left of the 120 Grassroots commune (from 120 Grassroots Facebook Page)

正視性別議題有那麼難嗎？

新聞出來後，大部分主流媒體和鄉民們主要聚焦在批評草原主辦方與熱議這件殺人分屍案的變態和反常性。但與其將男兇手稱為「變態」、「重度精神疾病患者」，我同意心理師艾彼在文章中所述，認為「這種嚴密的罪行不該主張任何精神喪失」。草原活動參與者陳昱清也在專訪中這麼形容華山草原兇殺的兇手：「他就是個正常人，和你我都一樣」。那麼一個「正常人」為什麼會如此兇殘地殺害被害人呢？

或許我們該聚焦於性別。

就我的觀察，關注性別議題者或受過西方教育的人大多認為在近期針對女性的兇殺案中，我們不該僅僅怪罪加害者本身，也應該從性別的角度去了解男性施暴女性的普遍問題。這次事件已是台灣近兩個月內第四起針對女性的殺人案。5月22日，新北市板橋區一名28歲的男子即因認為女友背叛他和其他男性在網上聊天而監禁女友並將她分屍； 5月26日，桃園市一名67歲的男性在商定離婚的三天後，將妻子分屍；5月28日，台北市中山區一名27歲的男性則因為無法接受26歲的直播主女友在酒店上班而將她砍死。

這些案件都是真實發生在生活中的例子，它們赤裸裸地顯示男性因為被女性拒絕而殺害女性。然而這樣針對單一性別的暴力行為，為什麼沒有受到我們的正視？

台僑現任破土總編輯丘琦欣在他寫的文章中表示無奈：「只有幾個媒體人公開以性別的角度指出其中的問題，台灣社會中男性對女性的暴力不但沒有被檢討，媒體和公眾反而以120草原自治區的居民為目標。這或許並不令人感到意外，但不幸的是，在像台灣社會這樣的道德保守風氣，那些外表不同或行為不同的人通常會被視為反社會人士，就像藝術家或那些選擇另類生活的年輕人一樣」。

女性共同空間—— Moving Women Establishment (MOWES) 的創辦人 Maja Ho 則表達整體社會氛圍對女性本身就不友善。「我覺得這是個社會現象。沒有媒體想到要問『為什麼男性要殺害不想和他們發生性關係的女性？』從女性還是一個小孩起，我們都被教導自己是問題的根源。你不能在晚上出門、妳不能穿性感的衣服、妳應該要遵守這些規矩，不然會受到譴責。我想讓大家了解，問題是在那些犯下罪行的男性，而不是女性。我認為我們需要更多的自我檢討」。

“No to Sexual Violence” (from Women’s March Taipei 2018)

社會中的「有害男子氣概」

的確，為什麼我們不問「為什麼這些男性受到女性拒絕就要殺害她們呢？」

勵馨基金會執行長紀惠容認為：「 過去台灣社會相當欠缺情感教育，男性多半自幼處於性別不平等的壓力中，為了生存，必須終身背負著『剛強』的包袱。面對挫敗時，不允許表達情緒，因此在親密愛人要離開時，視為一輩子的嚴重挫敗，以為自己的價值被否定了，於是以暴力相向，確認自己的力量，當一切失控時，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

勵馨基金會說明的正是心理學和性別研究裡面的「有害的男子氣概」（toxic masculinity）。「有害的男子氣概」是指由社會塑造而成，有害男性、女性以及整體社會的的傳統性別角色。它的特質包括霸權、貶低女性與情感壓抑。在這個脈絡下，為了滿足令人沈迷（toxic）的「有害的男子氣概」，男性容易將情緒表達侷限於生氣的情緒以及將自己的暴力行為合理化。

這些特質皆可見於華山草原的兇手，性別議題作家吳馨恩即在臉書貼文說道「兇手在死者生前性侵未遂，遭到死者的反抗，並不難以想像其認為自己男性尊嚴受損，才會對一名剛認識的女性憤而殺之，以滿足『有害的男子氣概』』。

(From Women’s March Taipei)

無形的傷害

台灣或許從數據上來看犯罪率低，較少槍擊案和偷竊，但對女性的暴力卻十分嚴重。從「有害的男子氣概」而延伸的性暴力尤其並不受重視，也難以被數據記載。根據維基百科，「任何施暴者透過暴力或脅迫等強迫手段，企圖強迫他人跟自身發生任何形式的性關係、性騷擾、性暗示都是一種性暴力」。在華山謀殺案中，性侵未遂、死後性侵、以及割除雙乳的分屍行為都是一種性暴力。但，很多人確將陳男強暴高女這樣嚴重的事件，說成是「求歡不成」、「追求不成」，這樣的用詞不正是反應主流社會對性侵以及性暴力的不重視嗎？

常常受到性暴力的倖存者都不會通報，甚至因為社會氛圍不支持而不敢說出口。我認識太多女性都有在違反個人意願的情況下被撫摸、言語騷擾，甚至強迫發生性關係的經驗。舉幾個我身邊真實的例子：A女在國中時就被陌生男子跟蹤襲胸，從此便害怕與男性交往；B女在公司被上司長期性騷擾但沒有人相信她；C女被前男友威脅而復合，後來更遭他強暴。 這些性暴力倖存者都可能因為看到新聞而導致多年的傷口被揭開，因為創傷而感到焦慮、恐懼、無助。即使不是性暴力倖存者，其他的女性也可能活在相同的恐懼中。

華山兇殺新聞出來的那天，常活躍於草原的女性朋友就焦急地和我說：「我和他（兇手）講過話，他還和我說如果看到失蹤的女生記得報警」，語氣透露著明顯的噁心。我只是去過草原就感到不舒服了，想必她承受著更強烈的恐懼。

我們可以做什麼？

一名無辜的女性在華山草原兇殺案中去世了，一件件累積針對女性的的凶殺案，背後更揭露父權體制下對女性、男性、社會的潛在傷害和整體社會男性對女性的性暴力。類似華山草原兇殺案的事件有可能發生在你、妳的姐妹、母親或朋友身上，而還有許多還在性暴力恐懼中存活的人們。

我們可以關心所有還在性暴力恐懼中存活的人們，給予尊重和他們最需要的支持。網上有一些女性開始勇敢站出來，草原參與者 YuJun Ye在 在臉書貼文中分享自己看見的一幕幕恐怖畫面並號召大家為死者祈禱。女性心理健康團體—— WARM的創辦人Vanessa Wang 則挺身反抗近期針對女性的謀殺暴力，她在影片中說道：「這是這個月裡第三起因為女性說『不』而導致的分屍案件。而這次，我不再沈默。現在，我要說不。 我對那些被殘忍之手謀殺的女性說『不』。我對由男性主導的社會說『不』。我對男性能在一個人行走感到安全而女性卻感到不安全而說『不』。女性們，我們應該有權利說『不』，而不是在說『不』的時候反而被懲罰。希望不再有暴力、強暴、殘忍的謀殺案。 男性們，當一個女性說『不』時，請尊重她。」

台灣的掌權和在位者應該實踐更完整的情感教育並且提出能夠更積極消除「有害男子氣概」的性別平等教育，在日常生活中防止這些針對女性的性暴力發生。每一個人也都可以透過日常生活中的言行舉止，讓更多女性能安全地說出「不」，而不是被懲罰或暴力傷害。

（照片為 MOWES 臉書提供）